回覆可見,橫行中國網路論壇的怪獸

觀察世界,尋求改進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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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覆可見,橫行中國網路論壇的怪獸

帖子 maltz » 2013-01-31, 2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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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一 回覆可見,一頭橫行中國網路論壇的怪獸
之二 回覆可見,一個被害者與加害者的悲劇輪迴
之三 回覆可見,因為習慣於無力也無心改變現狀
之四 回覆可見,因為回覆自由與網友平等微不足道
之五 回覆可見,因為網民把政府與論壇劃上等號
之六 拋棄回覆可見,同志仍需努力
之七 回覆可見消失之後

之一 回覆可見,橫行中國網路論壇的怪獸

網路訊息普及,知識分享風氣日盛,而華人網路論壇卻興起了一頭逆勢而行的怪獸-「回覆可見」。發文者隱藏了部份內容,而其他網友必須回覆帖子才能看到隱藏的內容。還沒看到內容怎麼回覆呢?說什麼好?網友們只好隨手打個「謝謝」,「看看」,「asdf」,或一連串的表情符號。

乍看之下,這就像加入精華、高亮字體,是一個臨時推廣討論串的辦法。藉由網友的回覆讓帖子動態地浮在一般討論區的頂端(大多數的人不看變動性低的置頂帖),不要沉了。

但是當回覆可見的內容不再是一個討論板上大力推廣的重點訊息,而迅速霸佔了整個版面,推廣的目的已經喪失了,取而代之的則是反應出整個華人網路風氣的回覆可見風潮。

先說優點。因為中國網民數量世界最多,每人路過回覆一次,累積成千上萬的回帖並非難事。好比中國風景區一到假日湧入滿坑滿谷的人潮,非常壯觀,具有強烈的中國特色。而回覆可見造就萬人空巷的形象,正巧造福了以衝高人氣點擊為目標而賣廣告獲利的網站。誰的論壇回覆多,誰就是最熱門的論壇,當然就是同性質網站中最好的一家。回覆可見在營利的遊戲網站論壇上風行得極快。

但是,「人造人氣」也是回覆可見唯一的優點。回覆可見迅速摧毀了營利網站論壇的分享風氣。這些營利網站面臨自身生產力不足的困境,開始大量向同性質其他網站論壇赤裸裸地偷取資訊,為了追求人氣不顧後果。而這一股重視「人造人氣」的概念也漫延向非營利論壇,造成今日中國論壇中間充斥著億萬條回覆可見,論壇的資源共享風氣儼然進入冰河時期。

因為回覆可見制度隨處可見,其缺點也就一覽無遺了。

缺點一:製造大量飄浮的垃圾。因為每次被回應的討論串會被頂到最上面,於是論壇的第一頁上方(甚至整頁或更多)往往充斥著網友老早就看過的舊文與海量無意義的回應。而原本底下回應可能比一樓原文還要精彩的現象也成為歷史,討論串只有最上面或許還有點內容,下面都是廢物。既浪費網路資源,對於使用者來說,找尋新的、有用的資訊也非常痛苦。這就像被人類垃圾汙染的大海,上面飄浮著一層綿延數里,厚不透光的塑膠杯、塑膠袋。

缺點二:阻斷網友交流的管道。我曾經天真的在回覆可見的討論串下認真回應,提供意見;看完了內容,再回去編輯剛剛隨手填充的回應。不幸地,我的誠意回應只見到了幾分鐘的曙光,很快就被新的垃圾埋藏,石沉大海。我也曾經另開新帖討論,而我的新帖享受了數分鐘的前排待遇,也很快給靠回覆可見撐起來的一堆龐然巨物擠到後面去了。原本應該是雙向交流的論壇,成為台上單向用擴音器對下面廣播。

缺點三:製造無謂的論壇紛爭。兄弟姐妹之間恨父母厚此薄彼,學生之間恨老師不公平,人民也恨政府維護權貴階級。回覆可見往往不是一個人想設就可以設的,通常這個權利操在板主與少數貴賓級用戶的手上。他們往往手拉手,圍成一個自肥的圈子,替自己的作品加上回覆可見,其他人的作品視而不見。這對一般網友造成了極壞的印象,但既得利益者卻寧可塞住自己的耳朵,不聽圈子以外的心聲。追求人氣點擊的網站或許故意靠挑起論戰來拉抬人氣,但這種「階級敵人」式的紛爭勢必引起大量非主流網友的出走,對網站經營十分不利。

缺點四:養成庸懶與不求進步的作者。給回覆可見推廣的當然有好作品,就像沒有回覆可見的時候一樣。給回覆可見推廣的當然有次級品,就像沒有回覆可見的時候一樣。但現在,作者隨便發一個次級半成品,就想學包袱抖不出笑聲的相聲演員向觀眾討掌聲。回覆可見讓作者聽不見改進的建議,閉門造車,照鏡子自我感覺良好。以往時有所聞的大規模深度作品,也因為中間插滿的垃圾回覆而成為不可能的任務。開個頭就沒了下文,這種讓作者臉紅自慚的事竟然也司空見慣了。回覆可見好比一件「國王的新衣」,穿在國王身上,只有國王一個人認為是華麗的,其他人看國王卻是裸體的。更可怕的是原本的國王新衣是諂媚的大臣給國王穿上的。如果這件新衣還是國王給自己訂做的,給自己加的回覆可見,那這個國家的前途就真叫人擔心了。

缺點五:養成虛應膚衍的網友。回覆可見的回帖裡,多少是連通順的中文都不說就交差了事。還沒聽到相聲,只好乾笑兩聲,機械式地鼓掌兩聲,只想隨便應付一聲,拿了東西就走。贊成回覆可見的人往往以「網友素質太差」為理由,但正是回覆可見造成低素質的網友行為。網友是一個個真實的人,如果滿海灘都是垃圾,空瓶子自己隨手一丟也不覺得難堪,如果走在紅地毯大會堂上還敢嗎?這個責任不能讓管理者推卸給前來論壇的網友,因為論壇風氣正是自己的行為造成的。你愈逼我感謝,我就愈不想感謝;你愈把我看得扁,我就愈覺得你低級。我如果不喜歡你的論壇,自然不想感謝你的分享。這是一個惡性循環。

缺點六:養成作者不回應網友的習慣。以前看過一句話非常好:回應是一個萍水相逢的網友送你的一個禮物。如果你收了禮物就關起門來,你就不會再收到他的禮物了。如果你收了禮物,關起門來還被所有人看到,那也就不會再有任何人送禮物給你了。回覆可見,是作者用擴音器,站在屋頂上大聲討禮物,網友把塊破布用爛紙揉成一團扔過來,作者收了這一大堆垃圾回家,關起門來。這樣子怎麼還會有人送真正的禮物過來?

缺點七:降低參與熱情,劣幣驅逐良幣。網友看見回覆可見的帖子,心裡總想:「要強迫我回應才能看見,憑什麼?」心裡先涼了半截,往往回覆了之後進去一看,心想:「有這樣的特殊待遇,應該是好東西吧?」卻往往發現內容乏善可陳,不免覺得上當受騙。一次次被騙,網友對論壇的參與感就所剩無幾了,連帶也不會參加不設置回覆可見的討論。這樣一來,堅持不使用回覆可見的作者也受害了。論壇的內容萎縮,膨賬的只是帳面上灌水毫無意義的回應與少部份作者的自我。

回覆可見的濫用已經危害巨大。一開始我很好奇為什麼這種缺德設計能在道德主義風行的華人論壇大行其道。後來自己在一個中國論壇擔任板主,也碰到了回覆可見泛濫成災的問題,而且身為板主竟然沒有改革的權力與空間!慢慢地,我明白了回覆可見支持者的心境,原來這事可以一直往下挖,挖到龍脈,這個制度緊緊連繫著中國人根深蒂固的觀念與意識形態。

原來這頭怪獸的祖先早就活著,只是在這一世投胎在網路,名字就叫回覆可見。所有回覆可見的設制者,原來都是這頭怪獸祖先口中無助的犧牲品。

在這一場對抗回覆可見的戰爭裡,我們的敵人不是給自己穿上國王的新衣的國王,甚至不是唯利是圖的網站,而是活在一個個中國人心底深處的夢靨。

這一場戰爭,或許要打上幾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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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二 回覆可見,一個被害者與加害者的悲劇輪迴

帖子 maltz » 2013-01-31, 20:59

之二 回覆可見,一個被害者與加害者的悲劇輪迴

有句話說:我們既是被害者,也是加害者。一個家庭裡,爸爸工作不如意,酗酒打兒子,兒子憤怒踢小狗,小狗生氣咬玩具。爸爸、兒子、小狗都具備了被害者與加害者的雙重身份。當一個人承受了情緒壓力,往往會想找個出口發洩,不幸的時候就發洩在別人身上。爸爸不敢打老闆,卻打兒子;兒子不敢打爸爸,卻踢狗;狗不敢咬人,卻咬玩具。

使用回覆可見的分享者剝奪了網民回應的自由,強行「代表」他們的意見,又剝奪不使用回覆可見的分享者的網路論壇空間。他們是標準的加害者。那麼這些使用回覆可見的分享者難道也是被害者嗎?往往是的。是誰害了他們?

(1) 瓢竊風氣

智慧財產權對許多中國人來說,是一個負擔而不是責任。近年瓢竊抄襲的情況已經改善了不少,但我們都知道還有許多進步的空間。在網路上,許多作者辛苦的努力成果一發表,就立刻被人問都不問整箱搬走,搬走了連句謝謝也不說。更過份的甚至當成自己的東西發表。

舉個知名營利遊戲網站「遊俠網」的例子。遊俠網上面對每一個遊戲收集了許多攻略指引,每些攻略動輒有好幾萬、甚至數十萬的點擊數,充份表現了中國「就是人多」的特色。但遊俠網上的攻略往往不是遊俠網的專屬遊戲論壇裡玩家分享的攻略,而是網站工作人員從其他論壇主動「收集」來的攻略。一般網路規範是,如果想在自己的網站引用別人的作品,需要先寫信給原作者要求同意。但很不幸的,現在的風氣是不必問,直接搬。搬過來以後如果注明作者與論壇出處就算很夠意思了。很多時候搬了以後連原作者的名字都給抹掉了。這是赤裸裸的瓢竊!

身為一個在網路上分享心得的常客,老實說我希望自己的東西更普及,所以即使給其他網站不問一聲就搬走,只要說明作者是我,原帖網址為何,在哪個論壇可以連絡到作者,倒也可以接受。但是站在論壇經營者的角度看,自己花錢、花時間灌溉一個網站,吸引好的寫手發表佳作,吸引到的讀者應該在自己的論壇聚集,現在竟然給營利網站輕鬆地整把偷走,也是很不公平的事。

把作者與論壇的情緒壓力進一步激化的是更大規模的勞動成果,例如遊戲漢化包,大型模組(MOD)。這些作品需要大量的精力投入,做好以後長長打包成單一的檔案,方便用戶下載安裝。但也因此這樣的作品最容易被瓢竊。免費的漢化包發了,不出幾天就被營利網站破解,並且換上他們的版權;精美的 MOD 做好了,回頭一看,外面流傳的作者也已經不是自己,而是小偷!付出的愈多,作品被偷時就愈傷心。

許多分享者經歷過這樣的打擊,或許就黯然離開,不再分享了。但也有些分享者憤憤不平地想討回公道。他可以寫信到小偷網站抗爭,但或許沒人理他。他也可以對營利網站宣戰,但是一個倒楣鬼怎麼可能扳得倒巨大的盜竊帝國?

最後,某些痛苦的作者,論壇經營把這筆帳算在廣大的網民身上。他們把自己的一切資源設制回覆可見,強迫所有的人感謝他,討回他應得的尊嚴,又一廂情願地認為回覆可見可以阻止瓢竊。這些被他們回覆可見的加害的網民其實並不是當初加害他的人。這些人是他自己論壇的使用者,而不是小偷網站的使用者。但是他們已經被情緒壓力衝昏了頭,看不到自己是加害者。這就像爸爸回家打無辜的兒子,兒子踢無辜的小狗,小狗痛咬無辜的玩具。

最後,這些被回覆可見分享者加害的網民,已經分不清楚被回覆可見泛濫的小偷網站論壇,與被回覆可見泛濫的原產地論壇。對他們來說,這兩個都是加害者。不少人乾脆到小偷網站論壇,因為那裡搬來的東西比較多,而且他們做的事和原產地論壇可能是一樣的,都是在垃圾堆中翻來翻去,希望運氣好翻到寶。

那麼營利網站是不是被害者?營利網站瓢竊,是為了累積人氣,人氣帶來利潤。這已經是一個社會裡商業道德的問題,差勁的遠不止營利網站,而是所有的中國山寨與盜版風氣。只要山寨依舊林立,盜版風持續迷漫,中國就會有一批接一批原創作者受害。其中的一些人就會想不開,用回覆可見加害另一批人,做為自己的補償。當然,作者的心態也脫不了責任。我們分享自己的努力成果,為的是什麼?

(2) 作者的過度期待

為什麼要分享?有信仰(不一定信宗教)的人認為分享是好事,是對的事,該做就做,不求結果,不求報答。但這種無論如何都會分享而且不求報答的人是少數。大多數人對分享的心態傾向於一個互助的期待,我幫了你,你也應該幫我。你如果不能幫我,好歹有禮貌說一聲謝謝,以後再報答我,否則你就不夠意思。

有期望,就有失望。期望愈高,失望愈多。

一般的網路論壇有個「十比一定律」。每十個訪客在線,配上一個會員在線。有一千個不登錄的訪客,只有一百人是登錄的會員。大部份人不註冊帳號,或者有帳號也懶得登錄,反正常常無話可說,就是「潛水」來看看。網路愈發達,每個人逛的論壇愈多,潛水眾的比例就愈高。這個十比一的比例是放諸中外皆準的。

每個人的興趣不同,一千人中登錄的一百個人不可能都有興趣看某篇文章。熱門的話題可能有五十個人看,不熱門話題可能只有十個人看。看的人中間,留言的又更少。不留言,可能無話可說,可能怕說得差了丟臉,可能怕插樓沒禮貌,可能不想浪費時間在次級作品上。所以一千個人逛的論壇,不熱門的主題只有兩、三個回應是很正常的,如果有四、五個回應已經是很好的結果。如果在百度貼吧這種灌水行為被鼓勵的地方,回應數量會增加,但也不能期待回應的內容有多充實。這就是網路的正常生態。YOUTUBE 上的江南 STYLE 在 2012 年 11 月一共有七億四千萬人點擊,五百一十萬個人豎大姆指,每 144 個人中間才一個比大姆指。很正常。

但很多分享者沒有認識到網路的現狀。他們天真地以為一篇文章、一個資源在一個一千人訪客的論壇,應該能收到好幾十個、甚至幾百個回應。當他們的期望落空了,他們開始憤世嫉俗地覺得網路風氣敗壞,素質低網友拿了免費的東西就走了。這不是網友素質低,這就是網路。而且他們不注意自己的東西是否能引起網友回應的興趣,自然無法掌握改進的方向,也沒有進步的動機。這就像一個人站在黑暗的角落裡咒罵夜路黑,但其實往左邊挪兩步就站到路燈下面了。這些加害者更大的盲點,是他們看不見其他的分享者,正在同一個論壇中苦苦在加害者製造的垃圾堆中浮沉,他們卻堅持不用回覆可見。

於是,一些期望過高的分享者失望地走了,一些人悲憤地留下來。他們把自己的一切資源設制回覆可見,強迫所有的人回應他,滿足他被肯定的欲望。這些被回覆可見害到的網友誰也沒得罪。加害者是被自己不切實際的幻想害了,加害自己,再加害別人。

身為一個論壇的經營者,應該想出辦法,讓網友更容易表達感謝。很多論壇都有簡單的推薦或感謝制度,覺得好就按個讚。論壇經營者也會親自與分享者溝通交流,讓他們受到尊重。但願意改變現狀的人太少(見 之三)。身為分享者,我們應該認識到經營自己的帖子是一門學問。我們的東西值不值得人感謝,有沒有賣點讓人仔細看,有沒有內容讓人有興趣,有沒有疑點讓人想發問,有沒有深度讓人能學習?更重要的,我們有沒有回應網友的回應?每個回應都是一件禮物。到頭來究竟誰是拿別人的東西不感謝?也許都是一丘之貉。

回覆可見只是加害者與被害者這個悲劇輪迴下一個醜陋的副產品。但這從來不是一場對抗回覆可見的戰爭,幕後的大魔王也不是營利網站,而是對智慧財產權無視,與把網路當成鼓掌按扭的網友。這場戰爭還有得打,但願本篇為拒用回覆可見的勇者們扳回一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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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三 回覆可見,因為習慣於無力也無心改變現狀

帖子 maltz » 2013-01-31, 21:00

之三 回覆可見,因為習慣於無力也無心改變現狀

忽視智慧財產,不明網路現狀不是中國網友的獨有特色。那為什麼回覆可見只在中國論壇風行?我們繼續深究,挖到的是中國網路因人多而產生的強大隨波逐流現象。

(1) 人多,資源競爭激烈

論壇第一頁的上半部往往是最多遊客關注的地方,是一項有限的空間資源。競爭資源,適者生存,論壇裡看得見的討論串生存,看不見的就沉了。而中國人多,中國論壇的人也多。論壇再大,遊客最關注的第一頁的上半部並不會等比例放大,就像名校並不會因為城市人口加倍而雙倍招生。而回覆可見設計讓討論串停留在第一頁頂端,是競爭有限空間資源的利器。

一百人逛的中小型論壇,只有十個人登錄。每天可能還不到一篇文章。因此他們的作品將久久地停在論壇第一頁上。在這種情況下回覆可見無法帶來明顯的優勢,純粹惹人討厭。相對地,因為總共只有十個人登錄回覆,這一個討論串也只能給頂上去十次。但是在一個有一萬個網友逛的論壇,一千人登錄,一百個人發文,一篇文章很容易就給新作品擠到後面。這時回覆可見就帶來強大的優勢,輕鬆在這一百個作者中脫穎而出。再加上那一千個登錄者的回覆,加回覆可見的帖子也就萬年不墜。論壇人氣愈高,設置回覆可見的引誘愈大。最後變成惡性競爭,你用回覆可見擠我的作品,我也用回覆可見擠你的作品。

(2) 人多,社會責任分散

中國人的素質並不差,但沒有公德心的中國人特別多,同時有公德心的中國人也特別多。中國人多,什麼人都多。

在百人小論壇,當一個人自己加了回覆可見,另外九十九雙雙眼睛盯著他一個穿著國王新衣的異類,他會立刻警覺到自己其實是裸體的。在萬人大論壇,同樣是百分之一的國王心態的人自封回覆可見,但這一百個國王你看我,我看你,天下國王一般裸,就像公共澡堂一樣不覺得難為情。他們往往會說,大家都這麼幹,不這麼幹我就吃虧了,我的帖子就被擠到下面去了。那九千九百雙眼睛,請不要光看我這一個國王,多看另外那九十九個。

人多,社會責任就分散,人也變得冷漠無情。一個人喊救命,如果只有一個路人經過,捨我其誰,他很可能伸出援手。如果有一百個人經過,反而沒人理會。一個人憤怒地上街不會拿起磚頭砸店搶東西。一百個人暴動,往往打砸搶燒,爭先恐後。於是大城市的人情冷淡,小鎮往往關係熱絡;住公寓的鄰居之間不認識,住村裡家家戶戶發生的事全關心。人氣高的大論壇,每新增一個回覆可見看來都不算什麼罪惡,因為很多人也這麼幹。儘管設置回覆可見的人的比例並沒有增加,他們卻自圓其說:「大家」都這麼幹。他們說「大家」的時候,自己百分之九十九的視線都被遮住了。

(3) 太多人在作弊,我不作就吃虧了

別人都設回覆可見,我不設就虧了,我的帖子就被擠到後面去了。別人考試作弊,我不作弊就名次殿後了。別人都在成績單上做假,成績不好的課刪掉,甚至直接偽造分數,我不做假就沒學校唸了。大家都插隊,我不插就永遠輪不到我了。別人打砸搶燒,我不搶就虧了。他們在說這些話的時候,眼裡看不見那沉默的大多數,看不見那百分之九十九不設回覆可見的網友。他們看不見守秩序的公民,看不見守規矩的學生。他們無法了解到自己是加害者,他們每一次大大小小的舞弊,都迫害著其他人的權益。活在中國這個人多的地方很不容易,因為人們很容易看到千千萬萬的加害者。人們的腦子裝滿了憤怒,許多人選擇復仇,無法和億億萬萬的受害者再站在一起。

體諒別人並不是人類與生俱來的本能,而是社會中傳承的文化。小孩子看到玩具,伸手就拿。如果這玩具正好在另一個小孩手上,那就從他手上直接拿過來。培養社會責任要靠家庭、靠教育、靠信仰(不一定信教)、靠一個人的心理成長與思考覺悟。我們都曾經無比自私,心裡只有自己。很多人活了一大把年紀還是無比自私。或許他們吃過太多虧,或許他們周圍自私的人太多,也可能他們沒有培養社會責任的環境。一開始可以不知者不罪,但當他們了解到自己的盲點後還依然故我,責任就在他們自己身上。

(4) 我又改變不了什麼,還是隨波逐流吧

在十個人的小團體裡面,一個人的創新意見往往為團體採納,每個人的意見都很重要。但中國的特色是動輒出現一百多人的大團體。在大團體裡面,每個人的意見都很渺小。況且中國特色的政治與歷史因素造成人民對眾人的事漠不關心。話說了也是白說,甚至惹禍上身,倒不如隨波逐流,圖個安穩。

其實絕大多數的網友知道回覆可見是一個差勁的設計。但他們已經習慣悲觀與無力感,覺得自己無法改變現狀。即使一個人站出來登高一呼反對回覆可見,有心思呼應的人也很少。中國網友寧可默默地成為體制下聽話的受害人,也不願成為拿著擴音器站得最高的抗議者。下一節談談體制對網路生態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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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四 回覆可見,因為回覆自由與網友平等微不足道

帖子 maltz » 2013-01-31, 21:01

(請注意:本篇部份內容可能涉及中國互聯網敏感詞)

之四 回覆可見,因為回覆自由與網友平等微不足道

2011 年有部叫好叫座的電影「The Help」,講的是美國黑人人權運動風起雲湧的60年代,種族歧視嚴重的美國南方一本描寫黑人女傭生活的小說。美國的黑人在五十年前沒有自由與平等,而美國當時竟然還是一個擁有一百多年歷史的「民主國家」。民主並沒有失敗,只是一條艱難且緩慢的路,今年比去年好,下個世紀比上個世紀好。永遠沒有最好,只有更好。

自由與平等是奢侈品,不是生活必需品

自由與平等被世人認為是普世價值只是最近的事情,也是教育知識普及的自然產物。即使在今天,種族歧視在美國依然嚴重,以色列與加薩上空正有奪命的飛彈交火,敘利亞的全國內戰持續進行,世界上每八人中間有一人無法吃飽。世界人類的心中還是充滿了偏見與歧視,真正享有自由與平等的只是幸運的一小部份人,而自由與平等對只想活下去的人幾乎毫無意義。

不幸的是,這一小部份幸運的人往往趾高氣揚地對沒那麼幸運的大部份人投以憎恨與歧視的眼光。這也就是中國官方傳媒常提到的「別有用心的西方媒體」的觀點。身在西方世界十幾年,我可以大膽地說西方媒體並不是別有用心,只是缺心眼。西方社會絕大部份人把「中國」看成一個模糊的巨大黑影,未來的世界第一強國終將排山倒樹地往西方壓上來,心裡其實怕得不得了。不少人一看到中國留學生就認為是官方派來的職業間諜。其實知識就是力量,實際深入了解中國之後,他們將不再害怕中國。但一般人是沒那個能力與興趣去深入了解中國的。

中國政府以強大的政策執行力迅速使數億人脫離貧困,對世界文明的貢獻巨大。中國的人權狀況由文革時代的地獄階段一路走來,常年進步,偶爾遭遇挫折。現階段當然仍然很不完美,但相信未來只有更好。如果強把自由與平等的理想國標準丟在今日的中國,就像要以色列和巴勒斯坦馬上擁抱親吻和解一樣,是不實際的。

中國的高中生要學馬列主義,台灣高中生要學三民主義,曾經要。我自己是大學聯考要考三民主義的倒數第二屆,比我小兩屆的學弟學妹就不必考了。那時我們學生都當三民主義是放屁,相信中國大陸的學生應該也有類似的想法。三民主義的本質、特質、特色各是什麼…只要背就行了,根本不去想自己認不認同。但年齡大了之後,心裡對青天白日滿地紅旗代表的自由、平等、博愛的精神,倒是愈來愈有感觸。我雖然不信三民主義,也將自由、平等、博愛當成個人的信仰,因為自由保障了思想的進步,平等確認了社會的穩定,博愛帶來生活品質的整體提升。我相信,世界將因為我與有同樣信仰的人的努力而更加美好。

但這下子回覆可見就很有問題了。

回覆可見的「邪惡」本質

回覆可見很明顯地侵犯了一個人的言論自由。我回不回覆,想回什麼話是基本的言論自由。回覆可見很明顯地侵犯了網友的平等。回覆可見是少部份人的特權。他們的言論將永遠高懸,其他網友的言論全給擠在下面。回覆可見,在一個信仰自由與平等的人看來,是惡魔的化身,腐蝕著人類的善良本性。

但世界上大部份人,包括許多生活在中國大陸地區的中國人,心裡並沒有對自由與平等的堅持。在不信仰自由與平等的人看來,回覆可見這個制度只不過是社會現實的一個反應。心裡喜歡的人或許希望保有這個特權,不喜歡的人也沒什麼想法。畢竟,在這個社會不自由、不平等的事情太多了。回覆自由只是一個渺小的言論自由,網路世界相較於周遭不平等的世界只佔了非常小的部份。

這場對回覆可見的戰爭其實只是一個局部的投影,背後的實體是整個中國政治的現狀。中國網友一天不享有言論自由,一天看不到人人平等,就無法關心回覆可見這種小事。我相信中國的狀況會愈來愈好,中國人終將享有自由平等,或許在我們有生之年就能看到。但如果我們坐著等它發生,它就永遠不會發生。

我們能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認識到我們每一個人都有能力改變現狀,就從論壇改造人心開始。其實我們早有足夠的自由把論壇建設成自己想要的樣子,不必變成一個袖珍的中國縮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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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册COLON 2013-01-30, 10:42

之五 回覆可見,因為網民把政府與論壇劃上等號

帖子 maltz » 2013-01-31, 21:01

之五 回覆可見,因為網民把政府與論壇劃上等號

政府經營國家。在民主政治之下,國家則是人民授權的國家經營者。但無論民主與否,這都改變不了政府經營國家的任務,照顧所有的國民與國民的一切活動,提供人民溫飽、安全、快樂等等。

許多網友在無奈之下支持回覆可見,理由是「這就像我必須別無選擇地擁護政府」。政府垮了,國家被外敵入侵或陷入內戰,混亂中溫飽與安全都成問題,更別提快樂。維持政府的穩定是人民切身的利益,政局改革的前提往往是和平穩定。自由與平等這些精神的奢侈品往往被發展中國家暫時擱置,發展好了再談。當網友把網路論壇比喻為國家的政府,他們會說:「要維持論壇的營運與人氣,網友之間的平等、網友發言的自由等,都是可以暫時丟棄的。」他們還說:「國人的平均素質如此,我們也是不得已。」

其實論壇與國家是完全不同的組織。論壇與國家的經營方式完全不同。

(1) 政府提供溫飽安全,論壇提供娛樂

世界上幾十億人不能上互聯網,也活得很舒服。網路論壇只是互聯網上億萬個選擇其中之一,只是一個交流意見與資迅的地方。論壇關閉了、硬盤壞了,丟失的頂多是以前累積的資料,和一個論壇帳號累積的經驗值與地位成長。但只要再架一個論壇,立刻又有了新的交流平台。即使不再交流也沒什麼損失。互連網上可以做的事情太多了,生活中可以做的事其太多了。

保持論壇的營運遠遠沒有維持政府的穩定來得重要。政府垮了,每一個國民受害巨大,但論壇垮了,只有論壇的創立與經營者感到痛苦。其實這個痛苦也僅只於心靈上的痛苦,轉個念頭就能走出陰影,繼續奮鬥。而論壇習慣用戶頓失生活的重心之一,一開始或許感到不習慣,過陣子也會找到其他的精神寄托。對於大多數的論壇使用者,對那 90% 的遊客來說,論壇是可有可無的,只是自己需要資料的時候上來看一下。

一個論壇的經營模式不佳,像回覆可見這樣的設計泛濫,我們大可不必無奈地擁護它。我們可以不上這個論壇,上別的論壇。我們可以自己經營一個更好的討論空間。我們也可以走進體制內,進行改革。但我們不必怕論壇垮掉。重要的作品自己記得備份就可以了。

(2) 網路論壇的會員只是國家的一小部份

加拿大國家的文件一定要英法雙語。官方文件只需要看上半,下半只是一樣的內容換個語言說。印度更有二十幾種官方語言,重要的文件要印二十多份。但是在印度的華橋不必把相同的話翻譯成二十多種不同的官方語言,他們只需要用中文一種語言。

一樣米養百樣人。國家必須照顧到百樣人,制定政策符合這百樣人的利益,在穩健中發展。國家不能為了迎合其中的一樣人而犧牲其他九十九樣人的利益,否則另外九十九個人會起來反抗。這就是為什麼世界自然出現了平等的普世價值。但是網路論壇往往有高度的一致性,往往只是百樣人中的一樣人。論壇的經營方向就照著這一樣人的利益發展,服務目標網民就可以了。

提倡回覆可見的人說,我國國民素質不高,因此需要回覆可見這樣的設計來驅策。但能夠上網的人已經有一定的經濟基礎,而發表分享作品的人也有一定的知識與文化水平。例如文學論壇的成員只有作者與讀者,更細地分,往往是喜歡某一特定類型作品的作者與讀者。網路論壇的用戶群比起國民平均,應該更有自覺與自制力。對於以衝高人氣為第一優先的商業網站,他們或許要將三教九流的人照單全收。他們無法期待平均程度在大學專科以上的用戶。但是對於一般非營利,志同道合者組成的人的論壇,何必作賤自己的,把論壇的目標水平拉低?

經營論壇,完全不需要想著「寧可不穿褲子也要原子彈」,「寧可讓一部份的人先富起來」這樣的折衷。我們已經有電腦用了,把論壇的文化水平降低,往往流失掉的是寶貴的資訊生產者。

(3) 網路論壇流動性大,新人佔了絕大多數

國家人口的流動緩慢,大部份人一輩子住同一個國家。一個政策影響一代人甚至更長遠,一個錯誤的政策可能要數十年才能讓人們遺忘。

但網路論壇用戶的流動迅速,絕大部份人偶爾上來逛一次,即使是註了冊的用戶,也是來去飛快,過幾個月上來就是另一批人。例如一個電腦遊戲幾個月也就玩通了,能在同一個遊戲論壇停留一年以上的已經是極少數。長期用戶停留的原因一般都是把論壇當聊天室使用,是極少數的網友。因為用戶更新率極高,網路論壇的風格可以在短時間內有巨大的轉變。像回覆可見這樣的設計可以隨手設立,也可以隨手丟棄。

站在論壇經營的角度來看,論壇的設計應該是盡量友善開放的,因為既有的用戶流失得很快。因此論壇必須不停地歡迎新人。很多論壇設計了新手專區就是為了給新用戶一個好印象,希望他們留下來。論壇會盡量對新用戶友善,不設發言限制。但中國的論壇往往是反其道而行,新用戶權力很有限,投票不能參加,文章不能看,發言受限。最主要的原因大概還是上兩篇提到的:中國人實在太多了,即使對新人不友好,一百個人留下來一個,還是有很多用戶。而人一多,就多了註冊馬甲的漫罵,也多了增高減肥找小姐的廣告文。管理者的精力應付不來。所以才造成中國論壇寧願自廢武功,寧可過濾掉新人。

對新人的態度如何,並不能改變論壇用戶來去迅速的事實。當一個有缺限的設計對大多數用戶造成困擾,對論壇的發展有害,我們可以不顧慮到現有使用者習慣改變上的不便,迅速改革。一年以後的絕大多數的用戶將完全不知道過去的事情,沒有任何心理陰影。當我們知道一個回覆可見對一代一代的新用戶造成不變,改革的唯一阻力,往往是那極少數的既得利益者,但很不幸的,他們往往是論壇的經營者。

(4) 新舊用戶的認知差距

理論上,新用戶或許與老用戶都是差不多的人,在一個鼓勵新人的論壇,新用戶與老用戶同樣是論壇內容的主力生產者。論壇是一個熱鬧的分享空間。作者寫作的目的就是分享資訊與想法,巴不得讀者來看。那麼回覆可見只是收到反效果,那絕大多數不注冊的網友看不到,限制了資訊的普及。

但是在許多對新人不友好的論壇,或者給老用戶有回覆可見等特權的論壇,其內容絕大多數是老用戶生產的。在這個情況下,老用戶的往往已經自我膨賬,形成了一個「這個論壇要不是我這樣的資深用戶撐著,就會垮掉」的印象。他們心想「論壇是我們開的,當然要以我們為主。」這樣一來他們就會盡力保護自己的地位,即使穿上「回覆可見」這件國王的新衣也在所不惜。

因為老用戶往往是論壇的經營者,因此改革若不是從內部進行,而是由新用戶或非經營者圈子內的人提出,則很容易被不願放棄虛擬地位的人扭曲為「新用戶對抗舊用戶」,是「消費者對抗生產者」,甚至是「海外對抗中國體制」的鬥爭。但其實舊用戶、生產者中間反對回覆可見的肯定有,而新用戶、消費者中間想獲得虛擬地位相信也不少。反對回覆可見從來不是消費者抵制生產者,而是感覺到回覆可見這個設計糟糕的人自主發起的改革運動。

緊抱著回覆可見不放,這和政府裡的政黨往往想盡辦法保住政權有異曲同工之妙。但不同的是政黨丟了政權,很多人就丟了工作,甚至被清算以往幹的齷齪事。但論壇經營者失去回覆可見,也沒什麼損失,即使幹論壇管理累了退下來,也活得輕鬆快樂一些。回覆可見雖然是論壇諸都設計中微小的一環,卻往往引起論壇管理者有巨大的自我防衛反應。許多深層原因,如過去的痛苦經驗已在前面幾篇討論,剩下的就只有靠有心人發光發熱,建立更完善健全的新論壇制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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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六 拋棄回覆可見,同志仍需努力

帖子 maltz » 2013-01-31, 21:02

之六 拋棄回覆可見,同志仍需努力

回覆可見是網路版的插隊,也是現實版的國王新衣。插隊不是一朝一夕就會消失的現象,而浮誇的風氣迷漫在物質生活進步快於精神生活的社會裡,也不可能突然消失。但與其坐等社會價值的轉變,我們每一個人都可以做些事,改變我們周圍的世界,就從根除回覆可見這個小地方開始。

(1)不用回覆可見

記得高中的時候學校教軍訓,每次考試,教官總是剛好有事外出,讓同學拿出課本來抄。但班上總有同學堅持不作弊。堅持不用回覆可見,其實就像這些堅守不作弊原則的同學們。除了不必被人當成插隊者、裸體的國王、討掌聲的次級相聲演員鄙視,我們也可以這麼想:網路上每一百個人只有十個使用帳號登錄,這十個人也不可能全都對我的帖子有興趣。到頭來,我的回覆可見只能吸引到廣大網友中個位數百分比的讀者,剩下的百分之九十幾根本看不見。這不是虧大了嗎?為什麼要使用回覆可見?

(2)忽視回覆可見,鼓勵不加回覆可見

網友回覆是舉手之勞,不回覆是不舉手之不勞。我們的每一個看似微不足道的回覆其實都鼓勵著下一個討回覆與掌聲的作者,下一個厚著臉皮插隊在自己面前的網友。常聽見一個理由支持回覆可見:「因為有人回。有人回就代表有人支持回覆可見。」這種說法忽視了網路論壇是公眾的資源,不能因為有人支持自己,就忽視了不支持自己的人的利益。大多數的網友都是反對回覆可見的。所以淘汰掉回覆可見制度最好的辦法,是克制住自己的手,不要回覆,進而控制自己的眼,一看到回覆可見的帖子就跳過去,最後控制自己的心,網友的掌聲只不過是浮雲,自己做得出好東西才值得高興。

回覆可見賴以生存的其實是網友「一旦看見,就不得不拿到手」的強迫症習性,連花點時間翻翻其他地方也等不及。其實網路的大環境以資源免費共享,商品付費購買為主,因此網路上的資源重覆性很高,好東西往往不限於一處找得到。任何被設置回覆可見的資源,如果真的需求量高,通常可以在網路其他地方找到轉載等不必回覆的版本。即使在商業網站論壇裡回覆才能看得見的資源連結,往往也可以在他們顯而易見的下載網頁直接點擊。上論壇之前自己也活得好好的,很多東西不看也無所謂。

但這不並是要我們冷漠對待資源的分享者。相對地,我們應該給予真誠的分享更多的支持。換作是我們分享也會希望別人這麼做。尤其是在滿坑滿谷的灌水回覆中堅持不隨波逐流的人,他們不停地被別人插著隊,還能堅持不插隊,他們看著全班同學作弊,還堅持誠實的原則,群體社會需要這樣的人。我們改掉插隊的風氣,改掉浮誇的炫耀,必須讓這些人變成主流。

可以這樣想:我鼓勵了回覆可見的人,但是他根本懶得讀我的回覆,我的回覆只是他用來自我膨脹的數字道具。但我回應了不加回覆可見的人,他卻很可能看見我的回應,並與我互動。因此與這些作者互動也是對自己時間更有效的投資。

(3)避免回覆可見氾濫的論壇,光臨不用回覆可見的論壇

回覆可見的始作俑者是發布免費盜版軟件以吸引人氣,賺取廣告費用的商業網站,逐漸擴散到一般非商業網站的使用者也養成了浮誇虛榮,好大喜功的習慣。只要我們不再光顧這些論壇,不支持回覆可見的設置者,這些論壇,發帖者如果能意識到人氣的流失,應該能理性地放棄回覆可見的設計。當然,人類往往是不理性的,遇到挫折第一個反應是怪別人而不是怪自己。回覆可見的論壇或許會把人氣流失的原因歸究於同質論壇間的惡性競爭、內容被偷、被轉載、內部不團結等等。只有檢討自己的人才會進步,我們拿來要求自己。

不使用回覆可見的論壇很多,發問管道也很多。網友一般看到的人氣型(有回覆可見)或許佔據了搜尋引擎的最上面,但只要再耐心往下看看,往往能發現一些小而精的同性質論壇。很多高手達人因為大型人氣網站的浮誇俗豔,也紛紛光顧這些中小型重質不重量的論壇。而外文論壇個人沒看過回覆可見的設計,也可以考慮使用。其實絕大多數的問題自己在網路上簡單一搜就能找到解答,比起等待有心人回覆自己有效率得多。

(4)大方分享資訊,尊重原作者著作權

贊成回覆可見的人常用一個理由:「如果不用回覆可見,就沒人願意分享了。」這是標準的「投射作用」,把自己的心態想當然爾投射到別人身上。事實是,「如果這些人不用回覆可見,這些人就不願意分享了」。其實不用回覆可見還無私分享的人才佔了大多數,只是他們視而不見。

在網路的互動中,我們的知識與技能不停成長,很自然從資源的取用者轉型為資源的分享者。為什麼要分享資源與知識?為什麼要讓人一句謝謝也不說就拿去?人類之所以在幾千年內發展出可觀的文明,是因為我們懂得分工合作,我們每一個人都站在「文明」的巨人肩上。我們對說過幾句謝謝呢?

「分享」只是固有的道德,也不必帶有任何神聖的色彩,它只是歷史實踐出來適者生存的法則。當每個人都大方分享自給的資訊,在論壇與百度知道上回答問題,主動分享心得感想,分享感謝的心,那麼文化與知識也能得到迅速的進展。在回覆可見這個怪獸制度誕生之前,所有的人都是在論壇上大方分享資訊。是私心與虛榮分化了團結,阻礙了進步。

中國網路上轉載作品但忽略作者的現象很普遍,這樣也鼓勵著原創者以各種方式保護自己的「被尊重的權利」,如回覆可見。當我們得到別人的努力成果,也要將心比心尊重著作權。轉載別人的作品要註明出處,加上原作者的名字,禮貌上應該要求爭取原作者的同意。尊重原創者也可以讓回覆可見早早消失。

(5)成為論壇管理人,開發獎勵分享的制度

如果一個自己經常逛的論壇使用回覆可見,那麼更積極主動的做法其實是成為論壇的管理份子,積極發出反對回覆可見的聲音,從體制內進行改革。很多人都有管理論壇的經驗。

但明朝東林黨明明有很多朝野忠良,為什麼還搞不定明朝呢?「水至清則無魚」,強迫每一個人都當聖人是不實際的。連宗教的力量都無法阻止神父性侵幼童。前面說倫理道德是歷史實踐出來適者生存的法則,那麼自私自利當然也是適者生存的利器,只是使用過量會導致群體毀滅的後果。現實一些看,論壇個管理者就像政客,政客的任務是綜合、擺平群體裡面不同價值觀的衝突。成功的改革的關鍵在照顧到大多數人。

身為論壇管理人,我們必須允許網友的私心大行其道,只是我們使用導引的辦法,確保分享資訊必須與適當的獎賞掛鉤,從不強迫網友成為付出不求回報的聖人。例如:

- 分享者可以與讀者良性互動(被感謝,得到良好建議)的機會。身為論壇管理人有責任帶頭與分享者互動。
- 使讀者能以系統化的方式獎勵作者,例如「按讚」這樣的推薦制。
- 建立完善的索引與標籤系統,各種老資源不必靠不停被頂上第一頁就可以給用戶輕鬆查詢。充實索引需要的板主即知即行的勤勞。
- 設置精華區,將標題加上高亮字體,推廣優秀的作品。

以上並沒有針對回覆可見。但都是對抗回覆可見的釜底抽薪之策。最後水到渠成,一聲令下,宣布廢除回覆可見。

中國政治的特色是「精明」的人不出頭,「明哲」的人不發聲,因此改革的推動必然困難,受到既得利益集團的反對,
中國的管理特色是「人治」而非法治,所以改革被更高階層的人無故刪帖,被禁言封號都有可能。

但這也不意味著改革不會成功。廣大的用戶是反對回覆可見的,只是缺少登高一呼的「極端異議份子」,扮演連鎖反應中關鍵的催化劑。
推動改革也有許多種方式,往往最短的路線(一上任就把所有的回覆可見刪光光)並不是最有效的路線。

改革者推薦具備的心理素質有:

- 不怕死。如果有重大作品已經發表,請預先備份,並留下後路(不上這個論壇還可以上其他的,或自己開一個,或者有其他重要的事忙著)。投鼠忌器是沒辦法下手的。
- 罵不還口。大概是生活壓力大的關係,中國網友特別容易罵人。改革的步伐跨得愈大,既得利益者反彈的更猛烈,噴在自己臉上的口水愈多。耶穌說:「有人打我們的左臉,再把右臉給打」,甘地的和平不合作運動贏得了世人的心。和人對罵只會模糊焦點——焦點是回覆可見,不是誰罵你什麼難聽的話。你要打倒的是億億萬萬的回覆可見,你的目的是讓今天還相信回覆可見的人有朝一日改宗信你。只要不還口,對方罵一罵也無以為繼了。不辯解的威力往往比針鋒相對、睚眥必報的混亂衝突更有力量。

(6)以自己的方式反對回覆可見

寫文章,換論壇頭像,這些都是自己正在做的事。各位讀者也歡迎想出適合自己的方法。也歡迎轉載這篇文章。

這是一個糟糕的時代,也是一個美好的時代。我們都知道社會上的自私的人很多,中國人多,自私的中國人當然更多。但我們也應該認識到,在人山人海的中國網路上,只要我們願意舉起手來積極呼籲,也能輕易找到和我們一樣想法的人同聲呼應。

中國邁向民主政治的改革如果只靠政府就沒救了。民主政治是人民主動肩負起管理眾人之事的責任。而反對一個看不下去的回覆可見制度,並且以各種實際、有效的行動發動改革運動,我們事實上也就是以網民的身份參與網路上的政治。反對一個侵權與壓迫性質的論壇制度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也是民主政治中每一個公民必須具備的精神素養。我相信中國的民主法治必將到來,未來的人甚至會懷念一段先人那一段勇敢帶頭,挺身而出的風起雲湧時代。正如我們敬仰革命先烈的熱情,後人也會繼承我們的勇氣與使命感,因為文明正是因為這樣一群看似無聊,但心中有堅定信念的人而緩緩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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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七 回覆可見消失之後

帖子 maltz » 2013-01-31, 21:02

之七 回覆可見消失之後

支持與反對回覆可見的兩方以論壇為角力戰場,但真正的作戰的並不是絕大多數和氣理性、避免衝突的網友,而是用戶心中那針鋒相對、勢不兩立的價值觀。

回覆可見代表高人一等的特權,眾星拱月的快感,自己高興享受,代價是其他網友的權益受損。支持回覆可見的聲音,就像從小灌輸我們和教科書上不同價值的現實社會,甚至可能是我們的長輩。我們必須送禮、靠關係走後門,只管好自己才能成功,堅持原則的傻子只會吃虧,被抓的貪官是因為他不懂得低調,失勢的政客是因為他不懂得操弄民意。

我們成長的過程中往往會認為這個社會生病了,為什麼這麼多人偷盜詐騙,這麼多人闖紅燈,這麼多人只想到自己,偽善、貪腐、奸險、自私、唯利是圖。回覆可見只是這一股看似末日的洪水中一股小小的支流,它安靜客氣地侵吞我們一點微不足道的自由與平等。

互連網上的虛擬世界或許是我們能夠言行合一的最後一塊淨土,但可能這塊淨土已經在許多人心中淪陷。我們或許已經像上一代一樣,對這個社會妥協。我們已經習慣嘴巴上講公義,私下講私欲,腦子裡崇尚自由,卻動手限制他人自由。

我們可能已經成為自己最恨的人。

回覆可見就是中國嗎?

我們很清楚,絕大多數中國的論壇都不用回覆可見。往好處看,回覆可見這制度只在中國有市場,在其他地方它活不下去,就像只有一部份的中國觀光客在國外的行徑被瞧不起一樣。

但世界上除了中國就是人間淨土嗎?

其實公義與權位的爭戰、群體與個體利益的衝突早已是人類文明衝突的主軸。當今竊取商業機密就像吃飯喝水一樣,偷到了是他手段高明,被偷了是不懂得保護自己。世上的國家莫不表面上滿口仁義道德,暗地裡以各種手段破壞他國和諧,竊取他國的機密,美其名為保護國家安全,實則為自身謀利。這些人不覺得內疚嗎?很遺憾,他們往往沉浸在自己的想像裡,他們早已將對手妖魔化,他們早已喪失檢討自身正當性的能力。

其實,回覆可見這件光天化日下的國王新衣還算是可愛幼稚的,它絲毫經不起普世價值的檢驗,只配得起一句「中國的無奈現狀」。相信在可見的未來,回覆可見將成為絕響,被普遍覺醒的社會正義意識拋棄。但在回覆可見消失之後,我們必定會面臨更多更困難的挑戰: 公義與權位的鬥爭無情地發生在國與國之間,秩序與自由、私利與福利撕裂著每一個社會,群體與個體的選擇將充斥於我們生活中的每一個微小決定。只有一個能堅持誠實面對自己的心靈,才有能力堅持原則,而不淪落為一個言行不一的偽善者。

我們或許會活得很辛苦,或許會與社會上絕大多數人格格不入,但我們將得到內心永恆的寧靜。

共產國際歌第二段第一句是: "Il n'est pas de sauveurs suprêmes," (從來就沒有救世主)。中國的改革正在進行,但我們不能等待政府。政府不過反映出人民的心態。當網友理所當然的相信平等,不再期待以虛榮換取自我肯定,回覆可見自然會消滅。但回覆可見背後的那片陰影將永遠存在。即使我們悔改,我們終會死去,我們的下一代又將重新面臨類似的爭戰。我們這一代所能做的,只不過是把自己的心得用各種管到分享、傳承下去,並且幾乎非理性地相信,如果愈來愈多人這麼做,我們的子孫將過得更好。

正如我們的確過得比祖先們更好一樣。感謝他們保護火炬不滅,交棒在我們手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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