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適應不良的四種犬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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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lt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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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册COLON 2013-01-30, 10:42

社會適應不良的四種犬儒

帖子 maltz » 2016-03-29, 05:01

犬儒(cynicism),總歸是社會適應不良綜合癥。人有各種各樣的缺陷,聚集成人群還有新的缺陷,所以社會自然有許多狗屁倒竈的現象。正常人多少有些社會適應不良,人前愛犬般順服,人後狂犬般發作出各種癥狀。瑞士精神病學者 Kübler-Ross 在 1969 年提出人們對待災難的五個心理階段:否定、憤怒、哀求、沮喪、接受,恰好借來描述社會適應不良的災難。

(1) 否定:無視主流的玩世不恭

西方犬儒的祖師爺是希臘哲學家第歐根尼 (Diogenes)。第歐根尼無視當時希臘主流社會信奉的物質財富、風俗、權力,堅持像狗一樣生活(犬儒主義因此得名),裸體寄身木桶,乞討遊歷希臘。赫赫武功的亞歷山大大帝來到他面前,第歐根尼躺著不起來,要亞歷山大別擋著他的陽光。相傳亞歷山大感嘆道:「如果我不是亞歷山大,必須是第歐根尼!」
與此同時,處於春秋戰國時代的華夏文明也出世了中國特色的犬儒--楊朱,他主張:「人人不損一毫,人人不利天下,天下治矣。」楊朱無視的很可能是當時身為顯學的墨家。墨家主張集體主義,為了兼愛損己利人也不後悔。孟子說:「楊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天下之言,不歸於楊,即歸墨。」所以楊朱從非主流出發,也順應人心成為顯學了。孟子又說:「逃墨必歸於楊,逃楊必歸於儒。」這樣看來,儒家成為無視墨、楊主流的新思想歸宿,終於漢初輪到儒家成了顯學,後來又有專與對抗儒家名教的魏晉名士裸聊、裸奔,一時又大為風行。

在任何強勢的主流價值下,都有一群玩世不恭的行為藝術家,他們可能成為新的主流,因此主流不斷演進。若主流從野蠻霸道走向文明王道,那麼挑戰這樣的政治正確,或許還顯得野蠻落後。「否定」式的犬儒,可能是出迂泥而不染,也可能是陷在迂泥裡前進不得。

(2) 憤怒:痛恨主流的憤世嫉俗

一隻雄性長頸鹿看見一隻雌性長頸鹿,正要伸長脖子求偶交配,忽見第二隻雄性長頸鹿朝這裡走來。如果對方體格比自己弱小,或者老弱病殘,第一隻長頸鹿可能不想理他,這種心態接近上面的第一種犬儒的「無視」。但如果第二隻雄長頸鹿與自己體型相仿,昂首上前挑戰,那麼兩隻長頸鹿怒氣沖沖,揮舞著長脖子幹了一架,血濺草原。
隨著主流社會對個體的指手劃腳、幹涉威脅增加,原先鄙視的情緒也可能轉為憤怒,進入戰鬥準備。人在憤怒的時候容易「遷怒」,把對方的親友、同事,乃至任何相似的對象,無辜的路人都牽扯進戰場。有些諷刺的是,這種遷怒往往與另一派偉大正確的價值觀結合,以真理掌握者的高姿態回身審判原本扮演壓迫者的主流,按照新的偉大正確的標準安上罪名。當兩極的雙方都給對方定了罪名,任何細小瑣碎的行為往往被貼上足以遊街示眾的罪名,而同時審判者自身的過失卻又轉嫁到敵人的惡意之中。經過這樣的認知扭曲與來往叫囂,敵對陣營的威脅感又再增加,繼而導致更猛烈的挫折與憤怒。越走越極端,就對越多原本中性的事物不滿,在組織裡就怪罪整個組織,在社會裡就要報復整個社會,這也是現代許多恐怖襲擊背後的心理。「憤怒」式的犬儒,可能是對粗暴的反抗,也可能是粗暴的根源。

(3) 哀求:隨波逐流的歷練智慧

實力遠比對方強大產生蔑視,實力與對方相當引起憤怒,那麼實力遠不如對方,只有屈從哀求。如果第二隻長頸鹿比第一隻高出大半個脖子,那麼第一隻長頸鹿只好哀求對方高擡貴頭。當主流社會價值的威脅壓倒個體承受力,個體表現出的犬儒,就是放棄自己的特色,隨波逐流以求存。人類是社會動物,比長頸鹿擁有更多的社會習俗與標準,絕大多數人沒有能力反抗社會,只能選擇屈從。順從就不會表現出犬儒,這是假性的犬儒,也是假性的主流。假性犬儒化身假性主流,壓迫著彼此屈從他們自己也不信的東西,實在是社會的悲劇。

可能源自於保護自尊,屈從主流的一部份會染上「斯德哥爾摩癥候群」,他們真正說服了自己為主流辯護,又把「明哲保身」的人生智慧當成不變的真理宣傳。也許,偶爾還是能從他們口中聽見一絲純真個性。聽過一句話這麼說:「很多中老年給未成年苦口婆心的勸告裏,總藏著嫖客勸妓女從良般的智慧和悲憫。」下海多年不甘心,把希望寄託在下一代身上。下一代當然可以堅持做中流砥柱,雖然大多數的人若不想在波濤中做滅頂的悲劇英雄,就得接受被一波波洪水沖向下遊。「哀求」式的犬儒,既是手足相煎的悲劇,也是正常人求生的天道。

(4) 沮喪:灰心喪志的虛無憂鬱

第一隻長頸鹿失望地離開,期待落空令牠沮喪,長期累積的失望更使牠憂鬱。牠變成一顆酸葡萄。牠告訴自己,本來生殖這種事情就是沒有意義的,一隻長頸鹿過得更好。牠失去了求偶的動力,即使恰好碰見一隻孤獨雌長頸鹿正在發情,牠也視若無睹。

長頸鹿是否會這樣不知道,但人的沮喪比較容易觀察--那就是虛無主義:宣稱一切皆為虛幻,一切的追求在本質上沒有意義,一切的價值觀都是自欺欺人的。落入虛無主義,便不再對人類抱持任何的信心,聲稱一切政治都是欺騙,一切道德都是自私,一切往來都是利益交換。虛無者宣稱自己看透了,迫不及待地抱下終極智慧的大獎。沒有期望,才不再失望;沒有追求,才不再落空。不再玩蛇,才不再被蛇咬;連草繩都不看一眼,也不再恐懼。這樣的憂鬱著實難忍,如果不自我了斷,那麼只好動不動自我膨脹一下,教訓別人,刷刷存在感,要不就是找到一個足以上癮的逃避空間,今朝有酒今朝醉。「沮喪」式的犬儒吃不到葡萄,一面說葡萄酸,一面沈溺在葡萄的替代品裡。

※※※※

Kübler-Ross 說面對悲劇的第五個階段是「接受」,看來是個圓滿的結局,但也可能是「我的親人已經進天堂,未來還能再見」這樣的自我安慰。它總比前四個階段要健康。所以「接受」已經不算是犬儒,它是風雨後的寧靜,卻也可能是粉飾上的太平。

網路上看過一則漫畫,電車上所有的乘客都想著同一句話:「舉世皆醉我獨醒」。誰醉了?一個也沒醉。但舉世皆犬儒,也許能算是醉了。社會適應不良,落入否定、憤怒、哀求、沮喪,或者隨主題以不同比例綜合四者,是很正常的現象,你我也許都不能倖免。要走出犬儒,必須前進到第五個階段「接受」。接受長頸鹿求偶的成功率平均只有兩成,接受正常的社會必然存在狗屁倒竈。我們平心靜氣地重返社會,在那兩成的成功率裡尋找、創造平凡中的不平凡,穩步朝向自己的目標前進,體會自我成長的成就,享受自我實現的感動。任何有自信鄙視社會主流的人,都有本錢這麼說:「社會是我的舞臺,但主流價值於我如浮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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