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心中的極端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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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lt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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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册COLON 2013-01-30, 10:42

我們心中的極端主義

帖子 maltz » 2013-02-19, 02:05

恐怖主義 (terrorism) 是當代的流行辭,還有一個辭與恐怖主義時常合用,叫「極端主義」 (extremism)。「極端」的官方意思是與社會上主流的倫理價值觀不同的思想。如果我們把每一件價值都定了一個「價格」,那麼極端的人便是將某些價值觀的價格定得比大多數人高太多或低太多。譬如說一個人認為冒犯了他信的神的人就必須死,我們可以說,他把「自己信仰的價格」定得比「別人生存權的價格」高。這算不算是極端,或許要靠地域文化而定了。但他信仰的神是不是真的希望他為了維護神的名譽去打砸燒殺?這樣的神存不存在?在外人眼中他們近似瘋子。

舉個看來極端,但實際上很普遍的例子:國際上充斥的現象是以國家安全為名,賄賂、勒索他國的軍官、外交官,換取情報,或者雇用黑客截獲、盜取他國保密的資料。我們也可以中性地說,這是一種把「國家安全」的價格定得比「正義」的價格更高的想法。但事實上這些手段是不是真的能提升國家安全,還是會招來更大的報復與不信任,進而損害國家安全呢?人的認知與真相往往是兩回事。

常常在收音機上聽見為自己定出高價的價值觀而發聲的人群,媒體也經常採訪當中的領頭人物。這些人物往往對著與自己主張的價值觀相反的事情生氣。其實自己也是這樣。譬如說,我看見一個家庭主婦在超級市場裡挑香蕉,把一串香蕉裡比較不好的香蕉掰下來,留在原地任它賣不掉,於是我憤怒,因為我把「節約物資」定了高價,香蕉稍微熟些還是可以吃的。譬如說,開車的時候等紅燈,十字路口以後兩線道併入一線道。大家往往在十字路口後面剩下的那一線道 (左邊) 排隊。但總有人故意排隊在要消失的那一道 (右邊) ,好等綠燈之後狠踩油門,搶先插隊到前面,於是我也憤怒,因為我把「公平」定了高價。在發展中國家的社會裡,人民往往裝作沒看見自私的人,要不加入自私的行列。但與其說這是社會歷練帶來的成長,倒不如說是一種公共道德意識的退化,或「發展中」的進化。

既然不願意退化或停滯不前,只好想辦法加速進化。從小到大常聽人說,長大了以後,才發現世界不是那麼黑白分明。價值觀進化的辦法,是把黑白、對錯極端的世界複雜化。這並不代表把全部的事情都丟進 50% 灰色的渾沌不明裡,而是培養出 0% 的純黑與 49% 的微黑之間, 51% 的微白與 100% 的純白之間的價值觀。我們還是保持對價值的好惡,繼續堅持原則,黑的不會變白的,白不會變黑的,但不必這麼「極端主義」,非 0% 就是 100%。

從自己開始減討起。如果不把「自私」的價格定得這麼低,我就不必一天到晚為社會上各種自私的人與事怒氣衝天,不必痛恨掰香蕉的顧客或插隊的駕駛。這樣一來,我可以集中精力去恨更值得恨的目標。一輩子說長不長,個人能力與時間有限,如果假想敵太多,到頭來只是被假想敵人包圍,戰到力盡而亡。小說裡可以寫幾個悲壯的極端人物,但真實生活裡,小說作者必須健康地活著,把故事寫完。

其實就自己的了解,黑白分明其實並不是「極端」主義,而是普遍的社會現狀。自己在其他論壇辦了投票,問了些真實或隱喻的社會現象,並請網友從 0 到 10 分評價。結果並不是常態分布,而往往是兩極化或完全中立的意見,以 0 分、5 分、10分 最多,1-4、6-9分很少。這說明了大多數的人其實都是「極端主義者」,要愛就愛到底,要恨就恨到底,再加上一些完全是非不分的。以成長的角度看,我們曾經都是小孩子,沒有足夠的人生經驗與智能把一件事情給出一個 0 到 100 的詳細分數,我們習慣了簡單的是非題,或者乾脆棄答(中立)。

包括自己的東西在內,很多文章之間都彌漫著「極端主義」的影子,對於心中認定高價的價值觀無限推崇,相對的就極盡鄙視之能事。我們看見十幾歲的青少年大多抱持著正義的理想,但絕大多數的長大以後放鬆雙手,隨波逐流。少數堅持下去的人孤獨地高舉大旗,但因為值得生氣的事情太多,他們四處看見假想敵,他們恨別人,也恨偶爾墮落的自己,於是活得很痛苦。像聖人一樣有道德完美的人太少了,鼓吹道德的人一不留神,就成為說一套、做一套的偽君子,就像少數神父與小男生有曖昧這樣讓世人震驚,從而厭惡天主教。聖人不死,大盜不止,只因為我們都把一切的好事與壞事無限上綱吧。

所以「極端主義」是社會的常態,卻是不怎麼健康的思想習慣。這是自己希望避免的思考。要選擇最值得打的戰爭打,才能發揮最大的戰力。那什麼是自己最想打的戰爭?什麼才是黑到不能再黑的價值?大概是這一個:

明明知道是錯的事還去做,並且把責任推在別人頭上。

比這個稍微好對付一點的是無知造成的偏見。光這兩件事就足夠自己窮於應付一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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