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寫強者的「器量」

[maltz]

故事裏總有強者，即使一開始沒有強者，最後也得讓主角變成強者吧。

這裏淺談一下自己對強者特質之一：大器量的理解。歡迎指教。

日本戰國人物的介紹常常提到「器量」這個詞。

說上杉謙信:
本莊實乃在長尾景虎（後來的上杉謙信）十三歲時即註意到他的器量，因此將景虎迎接至自己的居城櫪尾城，成為景虎的側近之臣。

說本多正信
松永久秀評價他是：亦剛亦柔，不亢不卑，具有非常的器量。

說馬場信房
武田信玄曾經評價信春(信房)是個「具有一國太守器量之人」。

說直江兼續
豐臣秀吉都贊賞直江兼續是「有執掌天下器量之人」。

看來器量是可以量化的，大概是「統率」這類的能力值。「執掌天下的器量」是第一等，90+，「一國太守」的器量或許是第二丶第三等，80 左右。下面還有侍大將丶足輕大將等等。在故事裏面，器量大的人，也許能被慧眼看上提拔。如果沒人提拔，也會受人愛戴而出人頭地吧。


* 器量三要素

查字典，器量是「才識度量」。

才 - 才智；
識 - 知識經歷；
度量 - 包容別人的限度。

這三樣特徵是相關的。

因為有才，所以學東西學得快丶學得多，因此見多識廣。而因為自己才能出眾，往往沒有嫉妒的心態，也不必靠批評丶貶低別人來顯出自己的優秀，自然給人大度的印象。

因為有識，往往能寬容丶理解各種少見多怪的現象。而且經驗可以補足先天，無須從頭推演，直接想到事情的發展與結果。

因為有度量，如江海納百川，發現別人的優秀，可以讓自己學習的地方，虛心謙卑而受益，學得更多，又能融會貫通，成為自家之言。他對於不如己者無心苛責，因為他正忙著進步。

當才丶識丶度量相輔相成，形成良性循環，有「天下器量」的偉光正形象也就成型了。差一級太守器量的三個取兩個，再差一級的只取一個。

舉個例子，有才但沒有度量，怎麼寫才自然呢？其實人性就是常瞧不起比自己差一點點的人，但真差得太多，反而產生同情心了。例如一般聰明的人往往會瞧不起有一點小聰明的人，有一點小聰明的人又瞧不起連小聰明也沒有的。常把「笨」丶「無知」丶「無能」丶「沒文化」丶「沒素質」掛在嘴邊。我們身邊應該不乏這些例子。如果主角一開口就是關公斬顏良那樣「敵人如土雞豚犬耳」，不過也就是「一國太守」等級的器量，兩丶三下就把「吳狗」得罪了。

但如果一個人非常聰明，一點小聰明在他看來也像智障一樣的值得同情吧，反而是那些瞧不起小聰明的「一般聰明」有些討厭。但如果他已經聰明到神人境界了，自然所有人都值得同情。大慈大悲是要有點底氣的。

再舉個例子，有度量沒才怎麼寫呢？或許是受到家教丶文化丶宗教這些教條的洗腦 (不問為什麼，就是要給他左右打臉！)，或者過去教訓的深刻影響。作者可以自行發揮。

有才的相反是無能，有識的相反是無知，有度量的相反詞是心胸狹窄。無能丶無知丶心胸狹窄形成惡性循環。因為自己不好，才受不了老是看見別人好;心裏憤恨不平，所以沒心思去增廣見識丶培養才能。生活愈枯燥，人就愈刻薄，只想著找出別人的錯來掩飾自己的失敗，而無知與無能也使他看不見自己正掉在惡性循環中。


* 寫手最大的挑戰是度量

才丶識丶度量，前面兩個還算好寫－－高 IQ 者的特徵網路上一查就有丶人生經驗更是隨手編來抄來，就是心胸狹窄特別難避免。網文作者不見得「自緣身在最高層」，社會上漆黑浮雲罩頂，有許多不滿。怎麼樣去揣摩一個對一切現象包容的強者，甚至說服自己發自內心去包容，而不只是苦苦忍耐，是成功描寫強者最大的挑戰。

要寫出有「執掌天下的器量」的角色，作者除了要合理化那看似超人的包容力，還必須下基本功，鍛煉才能，增廣見識，讓角色的口氣與實力相配，這是很不容易的事。一不小心就寫壞了，寫低級了，天下人說起話來像太守，太守說起話來像足輕頭丶凡人，甚至是面目可憎的刻薄小人，光有一個「天才」空殼，但無論怎麼看都像個虛張聲勢丶心裏不平衡的騙子。反面的厲害角色尤其容易被作者編劇有意無意降級，看來不像撒但等級的魔頭，只是一個戴上魔王面具的小嘍羅。

如果強者的境界太高，寫手們才識度量不及，很容易寫壞。那只好賴皮－－藏拙。強者的高難度危險區域就是他的內心世界，盡量別把一號攝影機放在強者頭頂上，而是放在與強者演對手戲的角色頭頂。第一人稱(或第一人視角的第三人稱)雖然是最直接的描寫，但也要求最多的細節與內心。如果只是站在旁人的角度看他，旁人不知道強者怎麼想，只看得到強者怎麼做，還可以蒙混過去。等到自認境界夠高了再把攝影機放回強者頭頂丶甚至心裏。

最後祝福各位寫手，在描寫強者的過程中也成為天下人！